第四章(4 / 21)
这城市才有的生涯,它在良娼之间,也在妻妾之间,它其实是最不拘形式,不重名只重实。它也是最大的自由,是城市里逐水草而生的游牧生涯,公寓是像营帐一样的避风雨,求饱暖。她们将它绣成了织锦帐。她们个个都是美,还是高贵,那美和高贵也是别具一格,另有标准。她们是彻底的女人,不为妻不为母,她们是美了还要美,说她们是花一点不为过。她们的花容月貌是这城市财富一样的东西,是我们的骄傲。感谢栽培她们的人,他们真是为人类的美色着想。她们的漫长一生都只为了一个短促的花季,百年一次的盛开。这盛开真美啊!她们是美的使者,这美真是光荣,这光荣再是浮云,也是五彩的云霞,笼罩了天地。那天地不是她们的,她们宁愿做浮云,虽然一转眼,也是腾起在高处,有过一时的俯瞰。虚浮就虚浮,短暂就短暂,哪怕过后做它百年的爬墙虎。
15.爱丽丝的告别
王琦瑶住进爱丽丝公寓是一九四八年的春天。这是局势分外紧张的一年,内战烽起,前途未决。但“爱丽丝”的世界总是温柔富贵乡,绵绵无尽的情势。这也是十九岁的王琦瑶安身立命的春天,终于有了自己的家。她搬进这里住的事,除了家里,谁也不知道。程先生找她,家里人推说去苏州外婆家了,问什么时候回来,回答说不定。程先生甚至去了一次苏州。白兰花开的季节,满城的花香,每一扇白兰花树下的门里,似乎都有着王琦瑶的身影,结果又都不是。那木头刻的指甲大小的茶壶茶盅也有的卖,用那茶壶茶盅玩过家家的女孩都是小时候的王琦瑶,长大就不见了的。蛋华路上都印着王琦瑶的脚印,却怎么也追不上,飘忽而去的样子。程先生去的时候是茫然,回来更加茫然。乘在回上海的夜车上,窗外漆黑的一片,心里也漆黑一片。程先生禁不住落下泪来,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伤感,像是没有道理,可伤感却是不可抗拒。从苏州回来后,他再也不去找王琦瑶,心像死了似的。照相机也是不碰,彻底地忘了。他一早一晚地进出家门,总是视而不见地从那照相间穿过,径直进了卧室,或者出了家门。那一切都是不堪入目的。这一年,他已是二十九岁了,孤身一人。他不想成家的事,也没什么事业心,照相这点嗜好,也算是过去了。他真是一无所有的样子,还是万念俱灰的样子。他戴着礼帽,手里还拿了一根斯迪克,走在上海的马路上,好像是一幅欧洲古典风景。那绝望一半是真,另一半是表演,表演给自己看,也给人家看。这表演欲里还蕴含着一些做人的兴趣和希望的。
当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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