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(2)(9 / 12)
,王琦瑶说,原来导演是个共产党,那年竞选上海小姐,还特地请她吃饭,劝她退出,说不定是上级指派他做的呢。倘若那一回听了导演的话,就不是蒋丽莉革命,而是她王琦瑶革命了。说罢,两人都笑了。
王琦瑶和程先生商量要去看望蒋丽莉一回,却犹豫不定。他们不晓得如他们这样的身份,是否还能与蒋丽莉做朋友了。和所有的上海市民一样,共产党在他们眼中,是有着高不可攀的印象。像他们这样亲受历史转变的人,不免会有前朝遗民的心情,自认是落后时代的人。他们又都是生活在社会的芯子里的人,埋头于各自的柴米生计,对自己都谈不上什么看法,何况是对国家,对政权。也难怪他们眼界小,这城市像一架大机器,按机械的原理结构运转,只在它的细部,是有血有肉的质地,抓住它们人才有依傍,不至陷入抽象的虚空。所以,上海的市民,都是把人生往小处做的。对于政治,都是边缘人。你再对他们说,共产党是人民的政府,他们也还是敬而远之,是自卑自谦,也是有些妄自尊大,觉得他们才是城市的真正主人。王琦瑶和程先生自觉着从此与蒋丽莉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,照说没有聚首的道理,只因为往事的纠缠,才生出这非分之想。
王琦瑶和程先生的重逢,就好像和往事重逢,她温习着旧时光,将那历经过的生平再读一遍,会有身临其境,恍若梦中的感觉。她想,谁知道哪个是过去,哪个才是现在呢?她身子越来越重,脚浮肿着,越发不想动,成天坐着,心里恍恍惚惚,手里织一件婴儿的毛衣裤。毛线是用她旧毛衣拆下的,有点断头,一边接一边织,进度很慢的。程先生忙里忙外,直到晚饭后,将近八点才算忙完坐下,王琦瑶的眼睛却已经半张半合,说话也是东半句,西半句。程先生不由也困乏起来。两人在一张沙发上,一人一头坐着,打着瞌睡,直到觉出了身上的寒。程先生打一个寒噤惊醒,王琦瑶还是不动,待程先生为她铺好床,扶她上去,才自己半脱了衣服钻进被窝。程先生照例检查一遍门窗,然后拉了灯走出去,轻轻碰上房门。
正当他们拿不定主意,要不要去看蒋丽莉的时候,万万想不到的,蒋丽莉竟然自己找上了程先生的门。这段日子,程先生除了睡觉,几乎不在自己家里待,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多少回,最后才把程先生在电梯里捉住的。她先是上楼,扑了一个空,只得下楼,等电梯上来,不想电梯里正走出了程先生。两人迎面看见,又认识又不认识,说是都变了,可又好像都没变,总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蒋丽莉穿着列宁装,一条味叽裤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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